两日后湛若水离开南京,一路无话进北京到达翰林院,进大门先去后花园的柯亭找掌院学士兼礼部尚书罗钦顺报到。
柯亭是景泰年间的状元柯潜所建。柯亭边上有两棵树,一棵是柏树,另一棵也是柏树。
翰林们平时都无事可做,每天都聚集在翰林院的柯亭中柏树下闲扯淡,或吟诗作赋,或拿出自己的文章互相欣赏,点评。
见阔别七年的湛若水进来,老翰林们都纷纷起身打招呼,年轻翰林也个个让座。大家互相寒暄后,湛若水对罗钦顺也不客气。虽然两人官阶相差甚远,但翰林院和学术圈是清华之地,不讲污七八糟的世俗名份。
湛若水抱怨道:“我在广东南海过得好好的,每旬讲学一次,来听讲的岭南士子成百上千!跟那些年轻人在一起,是人生最大的乐事!圣上怎么能剥夺我的快乐!”
亭内翰林听到都啧啧称赞。没办法,湛若水的学术地位让人没有嫉妒的资格。
罗钦顺安慰道:“今圣聪敏好学,文采斐然!你甘泉名气这么大,不让圣上听你讲学岂不是浪费!圣上已经升你为侍读学士,让你参与编写正德实录,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!”
众翰林闻言纷纷道贺。翰林叙功升迁极为困难,他们最重要的功劳就是编书;其次就是参加皇上的经筵讲学,积小功为大功。而最重要的编书任务就是编实录。编完后,参与者都能升一至两级。
皇上驾崩的事非常罕见,编实录的任务可遇不可求,何况不是所有的翰林都能被皇上选去编书。湛若水从七品编修直接被提拔为五品学士,圣宠可谓深厚。五品学士就有资格挂三品侍郎衔,升到四品学士就可以挂二品尚书衔,再升就是直文渊阁预机务当大学士了。
湛若水毫不在乎地说:“我既不想当侍郎、尚书,更不想入阁,要这个功劳干嘛?”
听到旁边的翰林们有人发出轻笑,罗钦顺老脸一红,喝道:“你以前在北京又不是没有办过讲座!将岭南学术传诸中原,是你的义务!”
学问还是不精!失言了,听起来在阴阳罗钦顺!湛若水尴尬解释道:“我早已习惯了岭南湿热天气,回到北京就身体不适,早上起床就流鼻血!”
翰林以南方人居多,闻言皆有同感。北京干燥寒冷,他们经常有到春秋天就流鼻血的经历。有人当场献出去燥良方,荷叶茶、银耳百合汤等等。
一位同年翰林劝道:“甘泉,北京就这样,何况这几年越来越干冷,雨雪也少了!你离开七年所以不适应,慢慢就习惯的!”
湛若水表示感谢,说道:“这次回京路过金陵,我感觉金陵湿热很适合我!其实我别无所求,去南京国子监当个祭酒就行了。我还是喜欢教书育人!”
“你知不知道教书育人很累的?自从你离开南京国子监,监生的水平大幅度增长!你回来后千万不要带坏其他学子!”
南京国子监祭酒办公室里,汪伟瞄一眼杨植递上来的“历任卓异”证明,没好气地说:“无论你选择出监到南京锦衣卫历任,还是在南京国子监积学分,唯一的目的就是获得乡试资格!南京国子监给你开乡试资格文凭,没有问题!距八月南直乡试没有几个月了,你回来好好坐监学习,不要再搞事!”
汪祭酒释放了善意,没有为难自己,杨植自然要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。他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礼包,看看没有旁人,递到桌上说:“征东归来,给祭酒带了一点倭国土特产,请祭酒尝个鲜。”
汪伟一拎小礼包沉甸甸的,再一捏,吓了一跳,迟疑问道:“这合适吗?”
“倭国没别的,只产这个,我也没有办法。一点小意思!”
“你这人真有意思!”
“其实也没别的意思,就是意思意思。”
“那我就不好意思了。”汪伟飞快地把礼包一抹,放入抽斗,语重心长地说:“小杨呀,我说句实话啊,你别不爱听。你这次回来月考的考卷我看过了,怎么说呢,南京国子监近几年来了不少江北五府的监生,他们这两年来水平突飞猛进,也有乡试资格。”
说着,汪伟忧心忡忡地给了一个“你懂的”的眼神。
“活人还能让尿憋死?”杨植变戏法一样,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点的礼包放桌案上:“老天饿不死瞎家雀!俗话说临阵磨枪,不快也光!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,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,万一梦想实现了呢?”
汪伟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植,都忘记把礼包扫入抽斗:“满嘴顺口溜,你想当山贼呀!”
几天后,南京国子监破天荒地办了一个乡试突击训练营,配备了监内最好的老师,凡是有今年乡试资格的监生可根据自己的情况去孙学正那里报名。
这个时代大部分的考生是自学的,而且明代科举并不是像我大清一样。除八股文外,大明对考生的历练、武功、数学、工程运筹等方面的要求也非常高,所以报名参加突击训练营的监生不是很多。
教务办公室里,孙学正接过杨植的报名表,语带讽刺说:“平时不烧香,临时抱佛脚!也不知道老师讲的,你能不能听得懂!”
杨植反唇相讥道:“你知道外面多少读者在催更我吗?出水才见两腿泥!科场上来不得半点虚假,谁英雄谁好汉,乡试场上见!”
八月乡试,杨植感到从未有过的紧迫感!家人们都觉得自己的成长速度太慢!换别的穿越者活到三十九万字已经财比陶朱公,权如大将军了,可是自己还是一个秀才!
但是读书人都知道学习在于日积月累,欲速则不达。杨植一个多月的训练营下来,反而让老师觉得退步了。
“杨植,你这样不行!你似乎拔苗助长,急于求成了!这两个月来,尽管你刷了不少题,但你的文风多变,一会儿华丽一会儿朴实,一会儿如赣中派精于事理,一会儿如吴中派擅长铺陈! 这说明你心性不稳定,还没有形成大中至正敦实醇和的特色!这是很危险的,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,把文章写成四不像!”
六月底,训练营的营长,五经博士之一的刘老师把杨植叫到办公室,诚恳地说道:“你的几个科目,律令判例还可以,策论也不错。但是,”刘老师拖长声音道:“你的四书文章还是不够圆融,礼经文章也已经过时了!
我知道你向苏州名士王宠王履仁学习礼经。可是你想呀,那王履仁教了二十年的礼经,三吴地区秀才选礼经者,莫不是他的学生。南直几科乡试下来,礼房阅卷官一看卷子就是王履仁的学生,这就造成礼经房中大部分考生的风格雷同!你很难脱颖而出的!”
刘老师说的句句在理,人家是训练营营长考试专家,一番分析有条有理,针对性很强,确是良师。
“诚如刘老师所言,晚生应该如何入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