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翎有两个底线。
一是权力,一是孩子。
文盛安还在朝堂的时候,仗着自己是百官之首、辅政大臣,屡次冒犯霍翎的威仪,甚至还插手霍翎对季衔山的教育,在她的底线上来回横跳。
霍翎原以为朝臣中做得最过分的,也就只能做到文盛安这一步了。
但霍世鸣真是让她狠狠开了一回眼啊。
挑衅她的威仪算什么
背着她鼓动安儿那孩子支持北伐算什么
霍世鸣竟敢为了一己之私,将她十余年心血视作儿戏,将千万将士沦为弄权工具。
慈不掌兵,仁不为政。
大战不是不可以打,将士不是不可以牺牲。但战不能打得毫无意义,将士不能牺牲得不明不白。
他们的命,不是用来染红官员官帽的垫脚石。
满朝文武能不能有私心呢
当然能。
就算是圣人,也不敢说自己全无私心。
只是一个人的私心,决不能凌驾于公心之上,更不能让朝廷为他的私心买单。
霍世鸣表现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,但是,霍翎的第一个问题,就让他有些回答不上来了:“既然上书北伐不是为了自己,那为何不能私底下来兴泰殿求见我”
如果霍世鸣是在私底下向她请战,霍翎即使不悦,也不会降罪于霍世鸣。
因为大穆那边给出的情报,确实具有迷惑性。
也因为君臣私底下的密谈,造成不了任何后果。
“娘娘。”
霍世鸣也算有些急智。
“臣一直以为,以娘娘的性情,早晚都会挥师北伐,只是在等一个时机。如今大好时机近在眼前,臣就想着先为北伐造势,届时在朝堂之上,娘娘只
要挥一挥手,势必一呼百应。”
“北伐是为了大燕,是为了哀家,是为了陛下,哀家是不是还应该夸奖你忠心耿耿承恩公,你以为哀家看不出来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吗。还是说你将一个弥天大谎翻来覆去说了那么多遍,以至于把自己都给诓骗过去了。”
霍世鸣面色大变,以手指天:“娘娘,臣敢对天起誓,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,如有欺瞒,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。”
霍翎冷冷地望着霍世鸣:“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。
“哀家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,是想要给你保留一份体面。既然你不想要这份体面,那哀家就成全你。
“你串联朝臣上书北伐,是因为你知道,如果你私底下找我进言献策,即使我点头同意了北伐,也不会允许你重新染指兵权。
“你向我许诺,这一战若胜了,是我统御有方;若败了,是你贪功冒进。你敢如此许诺,是因为你很清楚,这一战,大燕的赢面极大。
“如果能顺利收复燕云,那自然是最好不过,你这个主导了北伐的人,必将收获无数名利声望。就算不能顺利收复燕云,你刚带领大军打赢了这场战争,我也不好翻脸不认人,直接出手夺走你的兵权。”
霍世鸣心头巨震,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藏在心底的那些谋划算计,全都被霍翎给一五一十剖析了出来。
这些话,他是绝对不能承认的,不然就真的要完了。
霍世鸣重重跪伏在地:“娘娘,臣绝不敢有此私心啊。”
但事到如今,霍世鸣是承认还是咬死不承认,都不重要了。
霍翎道:“道貌岸然之徒,也敢贪天之功。就算我点头同意了北伐,也允许你上前线领兵指挥,你以为大燕能打赢大穆,是你一人之功吗。大燕十余年积累,才是你敢如此算计谋划的底气所在。”
霍世鸣还想再解释什么,霍翎已先一步道:“失去一个行唐关主将的位置,你就受不了了。那失去兵部尚书的位置呢。甚至是失去承恩公的爵位呢。”
霍翎每往下说一句话,霍世鸣的脸色就苍白一分,到最后,他那张被燕西风霜打磨得黝黑的脸庞,再无半分血色。
“娘娘,臣是有错,却错不至此啊。您不能拿还未发生的事情来给臣定罪,更不能拿您内心的揣测来给臣定罪。
“这样无端的指控,臣不能心服,朝臣也不能接受啊。”
是。
他确实是贪图收复燕云之功,也确实是绕过太后煽动朝臣,想要以臣子的心意来裹挟君意。
但太后不是没有心动吗。
她不是没有接受他的提议吗。
明明还没有造成任何严重的后果,罚俸一年,罚俸两年,小惩大诫,以儆效尤也就罢了,怎么能如此借题发挥,还要趁机拿走他的官职和爵位呢。
承恩公……
连承恩公这个爵位都要剥夺,难道太后是不打算认他这个父亲了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