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静的海面才刚掀起一丝波澜,宋叙就已经窥见了一股风雨欲来之势。
他的反应称得上是十分敏锐,这名自称“高家村村长”的老者一出现,他就看穿了霍翎、无锋和丁景焕联手布下的后招。
如果宋叙没有猜错的话,这个计划应该是由娘娘主导,而无锋和丁景焕,都是知情人。
高家村的案子过去了七八年,早已掩埋在岁月中,却突然被人翻出来,还直达天听,这定然是暗卫的功劳。
而丁景焕所扮演的角色也很关键。
他是负责取代崔照,坐镇府衙断案之人。
丁景焕嫉恶如仇,断案如神,有娘娘撑腰,就算这个案子背后牵扯到的利益错综复杂,他也能查得一清二楚。
反观宋叙自己……
宋叙唇角逸出一抹无奈的苦笑。
同样是跟随在侧的臣子,他这一回算得上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。娘娘会带上他,更多的应该还是为了让他教导天子,陪同天子游历。
就在这时,宋叙对上了霍翎突然抬起的视线。
他微微一愣,知道自己方才走神得厉害,盯着娘娘的时间过长,被娘娘察觉到了。
宋叙略有些狼狈地移开眼。
霍翎没有计较他的些许冒犯,平静道:“这一回,丁景焕的名声,怕是不止于京师了。”
宋叙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,跟着开了个玩笑:“想必再过一段时间,苍州坊间就要有以他为原型创作的戏文了。当然,有关娘娘微服私访的戏文也是少不了的。”
他看懂了娘娘的布局,也知道这是娘娘对老师的反击,但宋叙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静静看着事态朝着既定的轨迹发展。
娘娘已经落子,老师只能接招。
霍翎笑道:“得让人留心一下。若是出了戏文,我就带着陛下去凑个热闹。”
以宋叙的才智,就算一开始被蒙在鼓里,现在也该察觉出端倪了。
从新帝登基、太后摄政至今,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。
这六年时间里,她一点点消化手中的势力,笼络朝中重臣,提拔年轻官员,不再像最初掌权时那般,在朝中毫无根基。
当她羽翼已丰,三位辅政大臣的存在,就显得太过碍手碍脚了。
如果说文盛安和陈浩言,能像陆杭一样知情识趣,那霍翎自然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懒得计较太多。
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也许是她带来的威胁越来越大,文盛安和陈浩言对她的掣肘也越来越大。
有些政策,明明是于国于民有利,却因为彼此立场不同,在提出之初,就遭遇了重重阻碍。
别说落实了,商量来商量去,过了几个月,都还停留在纸面上。
今年三月份,有关兴泰殿雷火的争执,更是让霍翎下定了决心——
她要收权。
三位辅政大臣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,她想要强化手中的权势,提高在朝中的威望,就必须要和文盛安、陈浩言正面碰一碰。
正好在那个时候,驻守在苍州的暗卫查到了高家村一事。
无锋这个暗卫首领收到情报,第一时间进宫禀报。
霍翎理清案情背后的利益牵扯后,才有了丁景焕上折子,提议摆驾苍州行宫之事。
在最初的计划里,没有刘氏,没有祝婉,也没有无锋和周成弘的争执。
大戏原本是从高村长击鼓鸣冤,以民告官拉开帷幕的。
但霍翎一行人才入苍州城,就巧遇了祝婉。
今天一天的时间里,先是开堂审理祝婉的案子,又开堂审理刘氏的案子,再到无锋和周成弘前来府衙,霍翎摘下帷帽,主动暴露身份——
一个接着一个的案子,看得人目不暇接,也将崔照的无能和周家的猖狂彻底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。
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。
本应在几日后才执行的计划,也可以提前行动。
——高村长以民告官,是今天的第四起案子,也是整场大戏的最高潮!
因为此案牵扯颇广,丁景焕在收下高村长的状词后,没有立刻开堂,而是宣布道:如今天色已晚,他需要派人好好彻查高家村的案子,等到五日后的巳时,再开堂审理此案。
丁景焕道:“大家可以奔走四方,广而告之,届时,本官欢迎苍州城的老百姓都来府衙旁听。”
有个胆子比较大的老百姓,看丁景焕没什么官架子,就回了一句:“丁大人,府衙太小了,可挤不下这么多老百姓。”
丁景焕笑道:“那我就在府衙外头搭个台子,保证让大家来了都能瞧见。”
那人没想到丁景焕会这么好说话,又紧张又兴奋:“那敢情好,我那天一定带着我家娘子和孩子过来。”
总之,事情就这么定下了,丁景焕也顺利接管了苍州府衙。
晚霞染红整座苍州城,黑暗一点点侵吞着天地,府衙外头挂上了照明用的灯笼,用暖黄色的烛火驱散黑暗。
旁听案情的老百姓一边激动说着方才的见闻,一边走出府衙,准备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赶回家。
远远地,他们就看到几辆华贵的马车,匆匆向府衙驶来。
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:“嘶,这不是崔家的马车吗。”
“何止是崔家。你注意看,最后面跟着的那两辆,是周家的马车。”
“他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府衙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