婉儿眼泪又下来了:“老爷,妾身见婚礼之上,宾客什么人都有,还有南京锦衣卫官员。莫非老爷不走寻常路,考试时请涂惟涂举人在场外做题,让锦衣卫军兵夹带进场?”
杨植大呼冤枉道:“老爷我一向光明磊落,怎会做如此下作之事?我明年还要会试的!会试总不可能作弊吧,到时候我中个进士给你看看!”
婉儿怀疑地看着杨植:“家翁告诫过妾身,云老爷有圣贤之心,不计吃穿用度,其志甚远!又云老爷喜欢走歪门邪道,行的是仪、秦、鬼谷子之术!是以叫妾身规劝老爷莫以恶小而为之!
科场作弊,最低是充军边陲,望老爷不要行险!”
杨植的心如坠冰窖。为什么,为什么大明的女人都一本正经?郭雪如此,婉儿亦是如此!说好的闺阁画眉,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呢?我不穿越还来得及吗?
华夏还有纯粹的爱情吗?难道王阳明说的是对的,华夏人人心中住了一个圣人?
婉儿见杨植神色沮丧,又道:“性痴,则其志凝,故书痴者文必工,艺痴者技必良!老爷每日出入官宦之家,甚至与商贾之流谈笑风生,追逐铜臭,岂非自甘堕落?
仕途经济才是人间正道!天子重英豪,文章教尔曹。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。满朝朱紫贵,尽是读书人!老爷不勤学怎么行?无情岁月增中减,有味诗书苦后甜!”
看到婉儿比自己还一套一套的,郑重其事的神情,杨植打起精神道:“夫人的意思是?”
李婉儿见杨植似乎心有所动,转忧为喜,从袖子里取出三张纸递给杨植:“妾身看到乡试八股题目,一时技痒,试着做了三篇文章,老爷可以揣摩一下!”
这是李婉儿觉得可以指导我了?居然被老婆骑脸输出!男人的面子呢?
杨植中解元后,自我感觉修为颇深,不再轻易动怒,他接过李婉儿的小作文,仔细看了起来。
不得不承认,确实比自己写得要好!杨植不禁有佩服之色。
见杨植脸色并无不妥,李婉儿又说道:“老爷写的两篇揭帖,妾身亦看过!
老爷之所长者,在于论证严密说理透彻,深入浅出旁征博引,一气贯通畅快淋漓!
老爷若写策论及学术文章,乃是当世一流!
但是八股制艺,却是有独特路径!想那当今多少名士才气过人,却屡试不第,蹉跎一生!”
杨植摸摸下巴,思忖片刻道:“娘子的意思是从今往后要指点我写八股文?”
李婉儿回答道:“大明以八股取士一百年来,八股文质木款直,淡泊淳古,不可以文名!唯独那王鏊王相公之八股制艺,却能博取欧阳修、韩愈、苏轼之众长,形成固定体例,从此大明八股文,皆以王相公之八股体例为模范样本!
我听家翁云:老爷与王相公乃忘年交,老爷不妨去洞庭拜访王相公,请他指点一二!妾身的八股小作文仅强于一般进士,何德何能敢望王相公之项背!”
听闻此言,杨植一拍桌子:“好,我们明天就去苏州!”
李婉儿眉开眼笑,贴身腻过来,搂着杨植道:“老爷,人说夫荣妻贵,只要老爷蟾宫折桂,郭雪姐姐和我能当到几品诰命夫人,就指望老爷了!”
次日杨植携李婉儿与李充嗣等来到苏州。自然让他们母女去苏州游玩,自己来到洞庭王家。
新科解元拜访王相公不能空手,杨植挥笔写下一幅对联“养天地正气,法古今完人”。
走王阳明的路,让王阳明无路可走!
王鏊是七岁就读经史的神童,二十四岁中南直解元,次年中会元,本来可以点状元达成六元的伟大成就,却因为遭殿试官嫉妒只中了探花。
王鏊见了杨植的对联,笑着说:“唐解元送我‘海内文章第一,山中宰相无双’,你杨解元送我‘古今完人’!
老夫百年之后,名士们再谬赞我,已经无法加码了!”
两人小谈了一会,王鏊道:“老夫精力不济不能长谈,敢问杨解元有什么指教,请尽管说。”
杨植说道:“大明科举之八股制艺,乃相公所创,小子敢问一声,其中有何关窍?”
王鏊呵呵一笑道:“老夫创制八股文写作体例,却深感后悔!如今士人沉迷制艺,其学诚专,其识日陋,其才日下!”
果然王相公不相信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!
“老夫这里有一封信给你岳丈的,云《吴中赋税书与巡抚李司空》,你好好看看,烦请带给李司空吧!”
李充嗣今年挂着左都御史兼工部尚书衔,巡抚苏松专治水利,因此王相公称其为司空。
杨植在前世的图书馆里看过这封信,亦不多说,打开粗略浏览一下揣入怀中就要告辞。
王鏊又道:“到了会试殿试,其实没有什么秘密!当年焦芳之子焦黄中想当状元,还有那个,嗯嗯,为什么老夫会试阅卷一眼就知道是他们的卷子?你到北京好好考,不要胡思乱想!”
杨植回到李充嗣的巡抚衙门,把信交给岳丈。李婉儿急切道:“王相公可曾面授什么制艺秘诀?”
杨植拍胸脯道:“王相公只点拨几句,我茅塞顿开!”
李婉儿眉开眼笑:“那老爷写几篇八股文给我鉴赏一下!”
杨植支吾道:“突飞猛进是有的,但哪能立竿见影,我明天就回凤阳,然后去北京赶考,你就在苏州松江这人间天堂陪你亲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