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 生、死(2 / 2)

杨植做梦一般看着躺在郭雪身边熟睡的粉婴儿,不敢伸手去抱,只敢用手指轻轻地触碰一下婴儿的脸蛋。

郭雪正在坐月子中,生产时的疲惫劲已经过去,现在精神抖擞,她白一眼杨植说:“秀才老爷的话,我们牛马就是听不懂!老爷你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事?”

屋里没外人,杨植握住郭雪的手说:“你辛苦了!不过也别老躺着,久卧伤气。如果能下地的话,适当走动走动。等到了天寒反而不方便外出。”

郭雪紧了一下杨植的手道:“这几日胃口好,婆婆、我娘拿了好多吃的给我,早上吃得太多,不想动。”

“也别吃太多了,鸡鸭鱼、猪蹄膀又不是补血的,吃再多只能长肉……”

冯氏正端着脸盆进屋,对杨植怒道:“圣贤书中又没有讲妇人生孩子该吃什么,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!吃乌鱼、蹄膀长奶水,孔夫子没有教过你么?”

杨植哭笑不得,对便宜老娘道:“娘,要不要买个老妈子,你也轻松一些?”

冯氏白了儿子一眼说:“外人哪有自家人顺心!你出去找郭雷、赵大张二耍去,我要帮儿媳妇擦身子了!”

古人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念头太执着。男人,你就是一个生育工具!

郭雪在杨植的手背轻轻打一下,抿嘴吃吃笑了起来,对杨植说:“女人家的事,老爷就不要操心了。你回了凤阳,快去亲朋好友、师长同僚家一一拜访。我们诗书世家,莫失了礼数!”

杨植不料自己生了儿子后,在家中地位急剧下降,秀才身份都保不住自己,只好讪讪笑着出门走亲访友去了。

几日后荣升为舅舅的郭雷带着赵大张二来找杨植,四人在院子里站着嗑瓜子陪袁守诚镇抚使闲聊起来。

袁守诚镇抚使一向叶子牌一样板着的脸,自从孙子出生后就整天笑得像菊花一样。他的两大宿愿都已经完成,人生获得大圆满,现在只恨不得孙子快快长大,袭了自己的官职。

孙子还没有起名字,简单称小名为袁大宝,袁守诚说想了一个名字叫“袁龙拍”,记念杨植被圣上拍过肩膀。

杨植脸抽了抽,说道:“子不言父之过!但老爸你取的名字太浅显太直白了!名字的事不急,大宝入学时再说吧!”

袁守诚恼羞成怒,喝道:“别以为自己去过南京就见过世面!有没有去县衙门里拜访过?黄秀才问过我几次,说要拉上县里六房的书吏跟你喝酒。”

杨植回凤阳后很不愿意去亲朋好友家中之外的场所。去年十月被正德拍过肩膀的事传到凤阳,导致自己每次回乡都要被一群人肃然起敬地围观,还屡屡被问是哪一边的肩膀。自己去中都锦衣卫衙门时,凤阳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给自己搬椅子。

男人又不能憋在家里,杨植把难处一说:现在轻易不敢出门逛街,怎么办?

袁守诚想了一下道:“你们四人去濠水边钓鱼吧。郭雷看着你姐夫一点,不要让杨植落水了!”

“这清江浦是黄河故道、凤阳运河、大运河、淮河入海水道的交汇之所,果然是烟波浩渺,秋水共长天一色!”正德看看身边众人,又道:“和去年在扬州府钓鱼时一样,也是秋天,身边还是你们这些人,重阳节刚过,不知不觉又老了一岁。”

九月十五日,正德与夫人身着弁服外出游玩,身边还是那些人,只是李廷相学士被换成了徐天赐。

今日是一个阴天,天上太阳惨白,宽阔的水面上弥漫着淡淡的水气。

秋季的清江浦上颇为冷清,不远处只有一艘小渔船,一名渔夫身着蓑衣头戴斗笠在船上垂钓。

正德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,他心神恍惚,呆呆凝神回想一下,对夫人说道:“前些时候,本总督登扬州望江楼,当时所见,亦是此情此景!那个会讲故事的锦衣卫秀才杨植还作了一首诗:一蓑一笠一扁舟,一丈丝纶一寸钩。一曲高歌一樽酒,一人独钓一江秋。”

夫人轻笑着说:“杨秀才也是会来事的人。”

正德脑海中突然涌现出荒缪的感觉,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把这个感觉驱赶走,定定神后,打起精神说道:“夫人,我们不妨上那个渔船,我当渔公你当渔婆,一起垂钓可好?看看夫人是不是还在新手保护期!”

说着正德拉着夫人的手向渔船走过去,江彬、丘得等人连忙紧随其后。走到岸边,正德将渔夫从河中唤来靠岸,对渔夫说道:“老哥,我给你一两银子,把你的船和鱼竿给我耍耍!”

渔夫接过银子千恩万谢。正德转头对夫人调笑说:“夫人,此次南征,本总督皆是马驾车行,没有乘过船,不如今日我们就坐这船,从淮河直达大海可好?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!”

一阵江风吹过,夫人浑身打一冷战。旷野中,正德的话语沉闷,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很不真实。她不由想起在南京大报恩寺求得的签语:

风波浪里涌江湖,说与梢公稳把扶。依得神人真话语,看看不久到皇都。

正德见夫人脸色发白,呆立不动,遂唤道:“夫人,夫人?”

夫人回过神来,颤栗着说:“圣上,妾身边地长大不习水性,吾还是想骑马。”

正德哈哈大笑道:“就依夫人,我们去纵马罢!”

江彬吴经丘得等人闻言牵来马匹,几人上马转身离去,只剩下渔夫捧着银子愣在江边。

正德与夫人两人离开江边各自骑在马上来到荒野极目远眺,精神振奋起来。正德对夫人说道:“看是我大宛来的青骢宝驹快,还是你这大同来的红鬃烈马快!”

夫人轻啐一口道:“圣上整日就没有正经话”,说着挥鞭打马,风驰电掣般奔向旷野。

正德不慌不忙先等夫人跑出五息功夫,再策马跟上。江彬等人不敢怠慢,控制着马速,稍稍落后赶了过去。

秋季的黄淮平原上一望无垠野旷天低,草木青黄。正德心旷神怡,口中嗬嗬呼叫,只听得风声掠过耳边,呼呼作响。

正得意之际,青骢宝驹的左蹄不知道是不是踩着地上的洞,突然弯曲下来,马身向前一倾,口中发出嘶嘶悲鸣,把正德从马背上向前甩了出去。

青骢马努力直起身来,受惯性向前继续奔驰。正德在地上翻滚着,两眼迷离间只见一团黑影如山而来,出于本能地举起双手格挡。

青骢马久经训练颇有灵性,见主人被自己摔在地上,立刻强行转过方向,向另一方奔去,跑不几步,摔倒在地。

后面跟随的江彬等人心神俱丧,疾驰之下纷纷向两边跑开。众人发力勒住马头滚鞍下马,哭喊着向正德跑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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